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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Chapter 25信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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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一夜,秦素梅是在江沅家吃的飯,飯後兩個女人來了一場促膝長談。

談話結束時,江沅真心誠意說:“素梅,謝謝你肯來幫我,如你所說,目前戲曲不是現在舞臺文化的主流,戲曲也的確曾一度消沈過,但我們堅持下去,困境一定會慢慢改善,況且情況真不是你想象的那麽糟,前些日子我看了一場青春版的《牡丹亭》,那是國家支持的文化曲目,演得挺好,看的人也很多,幾乎場場爆滿。”

秦素梅癟嘴,“得了,那是人家國有戲團,有政府支持的,跟咱不一樣。”

江沅拉住了秦素梅的手,道:“不管是國有的還是私營,官方肯花心思培養推廣,就說明國家在對戲曲這塊越來越重視了。這是好的預兆,這政策紅利一旦頒布,遲早會到咱這來,再說,咱這個團過去在當地也是小有名氣的呀!一旦政府哪天關註了,咱一定會受惠的。”

秦素梅性子大咧,受不了這種煽情,將她手撥開了,道:“但願吧。”

兩人的談話很快結束了,但江沅沒想到,她對未來形勢的估判,一語成讖。

藝術團重開,少不了各項行政審批,江沅原本以為要在各個辦公室不停來回跑,也做好了各工作人員對民間藝術團不甚上心的準備。

可事情出乎她的意料,接待她的工作人員都很熱情,得知她要將過去的戲劇團重新操辦,工作人員一面審視著她的申請表,一面笑著說:“你真是趕上了好時機,前些年國內的確不大重視傳統戲劇,這兩年新政策下來了,要政府多多扶持地方文化發展。這不,前幾天我們市文化辦還專門為這事開了會!再說你們這個團過去就存在了,是資深老團,以後我們會多關註你們。”

江沅跟著笑了,她想這真是個好消息,果然人不能太悲觀,因為也許希望就在拐角。

她回去後將這個消息告訴了秦素梅,想暖暖秦素梅的心,對此秦素梅又是癟嘴,說:“說的好聽,又沒見政府要給我們撥什麽款!團裏費用還不是都要咱承擔!”

她抱怨著,江沅卻知道,她心裏其實是有一絲欣慰的。

無論如何,宏觀政策開始扶持,這就是好的開端。

等到團裏一系列行政流程辦完,人員方面在秦素梅這張巧嘴的游說下,也取得了進展——秦素梅回歸藝術團後,就幫江沅一起為團裏“招兵買馬”,因著秦素梅這些年一直生活在小鎮,對鎮上大多數的人都了解熟悉,有她上門做工作,效率果然比江沅單幹要好得多。

她很快招了些人來,多半是團裏曾經的老人,有的是念及舊情,有的是仍存有對這一行的熱愛,看到三三兩兩的人回歸,江沅緊繃多日的心終於松了些,看來戲曲這個行業雖然消沈了一陣,卻仍是碳木之火,可以灼燃。

而作為未來的藝術團團長,江沅也給大家做出了承諾,待藝術團步入正軌以後,不僅固定工資與補貼,還會給個人買養老保險——這對團裏從前流失離開的老一輩人才來說,是個很大的保障,於是不少人都回來了。而一個人拉一個人,便越來越多的人加入了進來,會唱曲的、伴奏的、後勤的……都來了,藝術團在人員規模上,雛形初展。

江沅很欣慰,但新的煩惱也來了。

資金。

無糧草軍心不穩,藝術在未取得成就之時,不能當飯吃,跟著她的團員們除了抱有對戲曲的熱情外,更想要這份熱情能顧自己的溫飽吃喝,他們希望未來的待遇等不是江沅空手畫餅,他們必須看得見。

於是江沅拿出了一張存折,告訴團員們,這上面的數額將專門用作人事開銷。團員們掃掃上面的數字,六位數,夠發很久的工資了,心裏石頭落了地,高高興興加入了小鎮的戲曲覆興之中。

那邊團員放心了,而江家父母卻是愁了眉。

以江家眼下的能力,哪能一下拿出幾十萬。江家父母只是縣裏文工團普通職工,如今退了休,每月兩人加起來也不過四五千退休金,而江沅從常家凈身出戶,手頭也沒什麽錢,江家整個家底加起來也沒多少。

思來想去,江沅做出了一個決定——把外公臨去前留給她的那套房子賣了。

江家父母聞言嚇了一跳,江母道:“那可是你外曾經留給你做嫁妝的!”

——逝去的外公生前知道江沅在常家過的不好,希望外孫女能早點從豪門解脫,正兒八經再嫁個好人。這小鎮上的房子,也算是他給江沅留的後路與底氣。

而如今江沅要賣了,江父江母自然舍不得。

江沅卻只是笑笑,“這房子是外公對我的愛,所以我要拿它回報外公。”

江母江父對視默了默,最後便沒再說什麽。

但即便賣掉了房子,穩定了軍心,資金方面仍然面臨巨大缺口。

藝術團的正常運轉除了員工外,還必須有場地、道具、設備等等……從前的學校禮堂是可以繼續用來做場地,但問題是,這些建築荒了七八年,日覆一日風吹雨曬的,早已不能再正常使用,而要翻新的話,費用巨大。而另外戲曲團必不可少的服裝道具音響器材等等,也一筆不小的數目。

總而言之,大頭小頭零零碎碎的開銷加起來,絕非六位數能解決的了。

江沅陷入了憂慮中。

正當她苦思不解時,事情出現了轉機。

那天,她正在跟素梅商量如何尋找資金時,手機叮咚一響,收到了一條短信。短信顯示她銀行賬戶上被人匯入一筆資金,而且是巨額。

怎麽個巨額法,她跟素梅兩人數著那串長長的數字,數了三遍才敢確定!扣除那分角的兩個小數,還有九位數!

一億!

哪來的這麽一大筆錢?政府撥款?不可能,當地政府雖對民間文藝有扶助政策,但資金方面並沒有什麽太大的動靜,再說即便有,也不可能這麽多。這筆巨款別說建一個藝術團,建無數個都沒問題!

想了想,江沅去銀行查賬。

這一查更是驚了,匯款的賬號雖然看不出開戶人名稱,但尾數幾個字江沅卻再熟悉不過,是常郁青名下的賬號!

也就說,這錢是常家給的?江沅有點蒙,常家為什麽無緣無故給自己這麽一大筆錢?要知道,離婚後她搬東西出門時,常老太太命人守在房門口盯著她收拾行李,確定她沒拿常家的東西,才肯放她拎箱出門,哪怕是一對小耳墜都不允許——這刻薄,也是沒誰了。

可如今怎麽又這麽大方了?良心發現?贍養費?

想了想,她給常郁青打了個電話。原本她想心平氣和問問這件事,沒想到常郁青的反應怪異極了,他承認這筆錢是他匯的,但態度十分不好,口氣甚至有些陰陽怪氣,“錢你拿去,就當我送那個瘟神了!”然後啪地壓了電話!

被掛電話的江沅雲裏霧裏,糾結了會後還是收了這錢。

其實要真跟常家算錢,即便常家賬戶上沒什麽錢了,但不動產珠寶豪車等物眾多,曾經常家最風光時,常郁青拍下某名家的一幅畫就是一點二億,離婚時她較真要的話,到手絕不止這個數。所以這錢若真是常郁青自願給的,作為贍養費不過分。再說了,她現在的確需要錢,藝術團資金匱乏便舉步維艱,她沒有矯情的理由。

有了錢心裏的石頭落了地,但是常郁青的話她還是沒想明白,那個“送瘟神”究竟是什麽意思?在暗指什麽嗎?

不過她不明白的還不止這一點,還有那個包工頭的態度也讓人不解,就是叫囂要拆了江家學校的包工頭。

先前他帶著拆遷隊氣勢洶洶的離開,還在鎮上叫囂一定要拆了江家的地。可沒過兩天,他居然帶著禮物上了江家的門,像變了一個人似的,低眉順眼輕聲細語,說認識到了錯誤,以後不會再動江家的地了,對江父江母又是賠禮道歉又是端茶敬酒,這反差,讓人以為太陽從西邊出來了。

不過納悶歸納悶,細心的江母還是看出來了,這包工頭的脖子、後耳等處都有傷,傷哪來的不得而知,問起來包工頭就支吾著說自己不小心摔了。這話更讓人好奇了,那位置怎麽看也不像摔啊,倒像是被人狠揍了一頓!

可想著又不像,這包工頭可是當地的地痞惡霸,鎮上人見了他都是繞道走的,誰敢動他?

不過一家人納悶歸納悶,也沒多細究,既然資金到賬了,那麽現在最重要的事就是解決藝術團的場地了。

於是江沅從銀行回來後,跟團裏骨幹一番商量,便著手去尋鎮上靠譜的裝修隊了。

年關已過,初春的風還有些涼意,枝頭的迎春花早早冒了出來,江沅忙碌的身影沿著小路慢慢隱入那叢嬌花嫩蕊之中。那薄呢子刺繡大衣,隨著腳步拂過花叢,搖曳起一陣春日的花香。

花叢另一畔,一輛墨色的車子露了出來。

車廂裏的副駕駛上坐著兩個男人,正往江沅離去的方向看。

左邊男人拍拍右邊男人的肩,“宋啊,這下你放心了啊,你心愛的女人有資金了,可以安心繼續自己的事業了……”

說話的自然是張濤,而右邊的一身白襯衣配卡其風衣的正是宋昱庭。他將車窗開了條縫,還在朝那叢迎春花的方向看著。明媚的春日下他側顏輪廓優美,眼睫濃密而鼻峰筆挺。

張濤還在說:“她缺錢你為嘛不直接給她?非要找常家繞個遠路!常家這回再次被你敲竹杠,估計要氣炸了。”

宋昱庭道:“我巴不得把我賬戶名都改成她的,可是她要嗎?”

張濤若有所思,“這倒是,這美嬌娘看著沈穩平和,骨子裏可硬著呢。”說到這他也明白了,宋昱庭直接送錢擔心江沅拒絕,便借常家之手,用贍養費的形式讓江沅心甘情願的接受。他點頭笑道:“你這主意好,一箭雙雕,逼常家掏錢,一可以解決心愛女人的燃眉之急,二來也能治治常家,誰讓他們這麽不厚道!離婚一分贍養費不出,還連東西都不許帶!”

他說完湊過來,問:“不過你是怎麽逼常郁青掏贍養費的啊?常氏現在這麽難,這個節骨眼上要錢,不亞於割他的肉!難道……你手上又有他把柄了?”

宋昱庭淡淡一笑,默認。

張濤拖著下巴看宋昱庭,有些疑惑,“老宋,這可不像你,你從前不是老瞧不起拿東西要挾人家的嗎?”

“對其他人我的確引以為恥。”宋昱庭眼神:“但常郁青就不一樣了,從前他那麽對江沅。”

張濤一瞬了然。

那些年常郁青不斷用各種事要挾江沅,江沅為此忍辱負重數年,吃夠了苦頭。如今宋昱庭知道實情,照他對江沅的心,勢必要替心愛的女人出了這口惡氣——不過這事還真怪不得宋昱庭,他不過也是“以彼之道還施彼身”,常郁青純屬自作自受。

張濤笑著轉了個話題,“咱是不是也該回h市了?你在這守了她兩個月,h市那邊的事可拖不得了!那塊拍下的“綠城”,許多事還等著宋總你親自處理呢。”

宋昱庭壓壓下巴,但目光還是望向迎春花的方向,花叢裏雖然早已不見江沅的身影,但他的眸光就沒有離開過那個小路。

張濤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,打趣道:“你又來了!瞧你這眼神!一見了她平日商道裏那什麽精明幹練都不沒了,就剩這愛慕癡迷……而現在可好了,美嬌娘有資金了,一心撲在事業上,半點也沒有兒女情長的意思,我擔心她要是真一生都不肯嫁你你怎麽辦?你也終身不娶了,就這麽看一生?”

宋昱庭回了句簡短的話,“只要她肯讓我看。”

張濤撫額,“情癡啊!這得是什麽樣的愛才能這麽癡情啊!”

宋昱庭終於收回目光,日光映入他的瞳仁,像墨玉上鍍了層輝,他兀自說:“愛?愛就是信仰啊。”

宋昱庭說著,慢慢笑了,唇角的弧度,寫滿對那份信仰的堅定。

遇到她之前,他不曾有信仰。失去她之後,他迷失了方向。

如果有一天,她願回他身旁,這蒼涼人世,他不必再流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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